西红柿鸡蛋的饺子挺考手艺的,容易下汤,那馅料调好了就得马上包,时间一长就捏不成形。
好像有挺多年没吃了。
他厚着脸皮问了一嘴,市场在哪,然后在下一站下车,步行过去,买了一盒,拎在手里。
从闹哄哄的市场里走出来的时候,袁北在市场门口停了停,抬手遮阳光,恍惚一霎,觉得自己八成是魔怔了。
他好像被传染了。
这一天,坐公交闲逛的习惯像是汪露曦,厚脸皮和人打听事儿的行为也像汪露曦,最要命的是,刚刚买饺子,汪露曦的脸就一直在他脑袋里打晃,她缠着他,拽着他胳膊来回那么摇。
“袁北袁北,你说两句北京话给我听呗。”
“说什么。”
“就说,西红柿,”她嘿嘿笑,嗓音清亮,模仿那四不像的儿化音,“凶儿柿,凶儿柿……”
……袁北一下子不饿了。
攥紧手里的塑料袋,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堵得慌。
……
他猜到自己今天可能精神不大正常。
但没想到能疯成这样。
原地打车,到天坛公园,在公园里找了个长椅,坐了整整一下午,目睹黄昏时分的蓝调时刻,再到天彻底黑下去。
晚上的天坛瞧上去和白天是不一样的风景,静谧,深邃。
只可惜今天不是周末,祈年殿不开灯,不然可以瞧见清白灯光映衬下的蓝瓦圆顶,运气好的话,还有一轮圆月做衬。
袁北拿起手机拍了一张。
黑咕隆咚的,什么都没有,像是被黑洞吞噬掉一切的寂寞宇宙。
……
从天坛出来,打车回家,路上接到了快递的电话。
快递小哥告诉他,有个件,挺大的,标注易碎,要亲收,问袁北在不在家,这是今天最后一个件,要下班了。
明天的飞机,都这会儿了,袁北实在想不起来自己买了什么东西还没到,只能告诉对方,搁门卫吧。
网约车到了。
袁北刚上车,就听见司机在打电话,和孩子,手机开着免提,话筒里传出来稚嫩声音,问,爸爸什么时候回家?
司机和袁北对了下手机尾号,和孩子说了句:“冬天就回去了,你在家听姥姥话,别总玩手机。我这上乘客了。”然后匆匆将电话挂断。
袁北其实不介意:“您接着打吧,没事儿。”
司机则看了眼袁北,憨厚笑笑,示意车内:“有录音,平台现在管得严,别说打电话了,我们都不敢和乘客聊天儿,容易吃投诉。”
袁北也笑了笑:“那要是乘客主动聊呢?”
“那就……那就唠呗!”
就这么,聊了起来。
司机大哥操着东北口音,由孩子始,打开了话匣子,说起自己为什么要把孩子扔在家里,一个人在北京开网约车。
“我白天送外卖,还和人合伙弄了这么个车,他白天,我晚上……现在活不好干,攒不到多少好评就不给你派单,就只能干着急。”司机大哥说,“没办法,咱文化也不高,也不会干别的。”
“您爱人呢?在老家陪孩子?”
袁北问了这么一句,然后看见司机大哥挠了挠头皮,笑了笑:“不在了。孩子跟她姥姥姥爷在老家。”
戳人伤口,自觉不礼貌,袁北道了个歉。
“没事儿,我第一次来北京就是前几年,陪媳妇来北京看病,协和。废了老大劲排的号,那号排的呀,哎呀……”
……似乎没有哪里比医院更能见证人间疾苦。
其实不必说协和,北京任何一家医院都算在内,门诊,急诊,有人的地方永远都是拥挤不堪,摩肩擦踵,医院门前的公交站从早到晚,都挤满拎着影像资料袋的病人和家属。
但这里也见证了最多的真情真意。